一位受助母亲的独白
我叫杨正梅,家住旁海。
旁海,其实没有海。开门见山,举目是山,山连着山,岭连着岭,层层叠叠,无边无际。旁海,是苗族聚居乡,到最近的寨子也得走上老半天。
我是2014年结的婚,丈夫张华,也是旁海人。婚后不久的一天,我们去赶集,路过镇里的卫生院,看到大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救护车,车头上喷着“母亲健康快车”的红色字样,一会儿,担架推着一个病人出来,上了车,车打着闪灯,拉着警报,一路呼啸过去。听医生说,有个孕妇难产了,必须送市里医院救治。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有一种叫“母亲健康快车”的救护车。
不久我怀孕了。按照孕产妇管理规定,要到当地卫生院登记建档,并领取《孕产妇登记手册》。那天是阿妈陪着我去。在集市的人口,我又看到了那辆“母亲健康快车”,车后悬挂着一条长长的横幅“母亲健康快车基层巡回义诊”,四周宣传板摆了不少,有“孕产妇保健常识”、“新生儿卫生知识”、“妇科病普查的作用意义”等,吸引来不少围观的乡民。那边设了一张条桌,两个女医生在给排着队的阿妈阿嫂阿姐阿妹们量血压、听胸音,分发宣传小册子,不时翻开册子给大家讲解。我鼓动阿妈也去测了血压,女医生(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杨医生)说阿妈身体好,没有什么问题,只是年纪来了,注意低盐低脂。我们苗家喜欢吃腊鱼腊肉,摄入的油脂常会超标。来了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,女医生扶她上“母亲健康快车”里去作检查。我顺手拿了一本宣传小册子,是《孕产妇及新生儿管理服务》。回家后我仔细翻看,晓得了怀孕生娃,对于女人可不是一件小事,分孕早期、孕中期、孕晚期,各个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保健要求,连饮食都有不同讲究。过去只是听阿妈说,女人怀孕生娃,就好比种瓜种豆,瓜熟了蒂就自然会落,没事。我们苗家妇女,会挑花、会刺绣、上山砍柴、下田插秧,什么都能干,可是对于生娃娃这样的大事,如何寻医问药,却依然保守得很。如果没有这本《孕产妇及新生儿管理服务》手册,我也会像其他姐妹们一样,寄希望于种瓜得瓜的等待。
2014年6月15日的傍晚,我突然感觉肚子有些痛,开始只是隐隐的痛,可后来痛的频率在加快,那时,我怀孕已经37周,是不是要生了?于是,家人陪我住进了旁海卫生院留观。医生给我做了些处理。到了第二天,疼痛不断加剧,到傍晚时,医生说是早产的征兆,宫口已经打开,但还是达不到顺产的要求。我已经痛了一天一夜,早已筋疲力尽,疼痛还在不断加剧,衣服全被汗水浸湿。医生说,这样下去不行,得马上转院。这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,天还下着雨。家人赶紧找出“母亲健康快车”宣传资料上印着的电话,拨通了定点医院凯里市妇幼计生保健院的电话,那头说,不要着急,做好转院准备,他们马上出发。不知什么时候,院子外响起来救护车的警笛声,那一闪一闪的红蓝灯光也映进了我的病房,是“母亲健康快车”来了。随车来的是杨医生,大家赶紧把我抬上车,一路警笛,往山外开。那一刻,我有种突然从半空落下的感觉,落在旁海河软绵绵的沙滩上,落在阿妈温暖的怀抱中。我朦朦胧胧地感觉到:我不会死的,我和肚子里的娃有救了。
天黑,山路崎岖,还下着雨,开快车的师傅不停地加速,可我已经虚脱,昏昏欲睡。杨医生握住我的手,不停地鼓励我:杨正梅,坚持,不要睡,你会没事的,我们和你在一起。一边杨医生又给医院打电话,做好手术准备。等到了医院,进了手术室,我就什么也记不清了。
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。太阳光从窗棂间映进病房,阿妈坐在床边,婴儿床上,小宝贝睡得安详香甜。阿妈说,昨天晚上真吓人,全靠“母亲健康快车”及时接我出来,再晚一步,恐怕就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了。她说,娃是剖宫产的,当时已经窒息了,半天也没有气息,是杨医生她们紧急救治,才哭出了第一声。我当时子宫大出血,医院已经作好了子宫切除手术的准备,又是杨医生她们想尽一切办法止住了血。如今呀,大人平安,娃娃也平安。这时,杨医生进来给我做检查,看她一夜没睡的疲惫样,我再也忍不住,眼泪唰唰地流了出来。我说,谢谢杨医生救了我和娃娃。杨医生说,要感谢就感谢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和“母亲健康快车”吧,没有车和车上急救用的设备,我就是想救你也没得法子。
2015年,我参加凯里市小学教师招聘考试,录取后在市二小担任数学老师。作为一个母亲,一个有过难产史的母亲,知道生娃娃不容易,说娃娃是娘的心头肉,这块肉得来是有代价的,有时会是生命。所以我特别用心去关心他们,辅导他们,我教的班级,是全校最优的班级,2016年,我被评为优秀班主任。丈夫张华在凯里市里开了个石膏线材厂,生意做得有模有样。阿妈还住在旁海,身体硬朗,苗歌唱得比我甜,苗舞跳得比我辣。大家说,我家小宝贝是我们家的福星,给我们全家带来了幸福,我说,“母亲健康快车”才是我们家的福星,是我的救命车,是娃娃的平安车。
2018年5月的一天,我家娃娃四岁生日的前夕,“母亲健康快车”又来到我们家,随车来的杨医生还有赵主任和妇联的姐妹。赵主任说,她们是代表“母亲健康快车”项目办来专程看望我们,祝福我和小宝贝健康平安,祝福我们全家和美幸福。我们围坐在一起,唱起苗家的祝酒歌,阿妈唱起了迎宾歌,小宝贝平时跟阿妈在一起,也会苗歌,咿咿呀呀也加入了进来。我恭恭敬敬斟满自家酿的刺梨酒,敬过杨医生,又敬赵主任,我说,我今天唱一首新的祝酒歌,曲调是老的,词是我新编的。
你从哪里来,
你从高高的香炉峰来;
你到哪里去,
你到旁海河边的苗寨去;
你是白天的太阳,
你是黑夜里的星星;
护佑我们的寨子,
护佑苗家儿女;
母亲健康快车
母亲的幸福车,
娃娃的平安车;
你从远方来,
你到远方去
······
唱着唱着,我哭了,阿妈哭了,小宝贝也哭了。透过婆娑泪眼,我看到杨医生、谢主任的眼圈也红了。
2018年5月21日